三川

一川烟草,满城风絮

【奉天逍遥】殓

*四十米大刀先跑三十九米

*ooc不打人

*补一段空白


 

 (1)

 

苦境历战火涂炭多年,即使老百姓仍成天喊“怕死怕死”,真赶上天灾人祸的时候,却也颇有几分苦中作乐意味。太平盛世若要说半个不吉,能被女主人轮扫把追七里地,轮到烽火狼烟的年代,邻里相互打趣间都涉及诸多身后事,如何操办,怎样布置,谁来扶棺,谁来唱魂,皆成笑谈。

 

相传有集境高人造访,游遍风土人情后撰写过篇游记,现下原篇已遗失了,只知道大致意思是集境何其贫瘠,便想方设法去入苦境,哪里知道苦境人亦活出一重境界,寻常百姓家都不计死生,何况以救世为天命的先天人,真放到战场上,将是非常可怕的。

 

正是因为几乎绝望的乐观,口头虽宣称要轰轰烈烈办,但除去儒门尚保留厚葬习俗,苦境大都选择以死处就地立墓,条件好的树碑刻文,条件不好的就剩个土包,无需亲戚吊唁,纸钱旋风,偶有路过的得闲双掌合十,念几句不知名者仙山安好,愿我家哪位平安无事罢了。

 

初入苦境见过此情此景的奉天逍遥深受震撼,彼时他们在一处孤坟祭拜,也并不认得长眠地下的是何等人物,因为是历经浩劫还是穷困潦倒而死,都无法猜测,他们只能浇一杯薄酒,长久伫立。

 

然后玉逍遥就说,在我出生的玉门世家有一条老规矩,如果玉家人算得上死得其所,定要以玉做碑,刻上名姓,不许写生平功过,以示此生如璞玉而来,无暇至终,将一切归还于生活的大地。

 

君奉天点头回应。那时他尚不知自己未来方向,少年侠义里存了胆气,有干出一番作为的热情和马革裹尸,魂归仙门的壮烈感。其实这有什么关系呢,没有尝过生离死别,停在浮想里的都是一个美好假设。

 

但后来玉萧走了,他们寻了块岫玉做碑,远看犹如巨石,凑近便能分辨出剔透的质地,正如女子一颗渴望平凡,玲珑剔透的心。他还记得玉逍遥倾泻下杯中美酒,手指擦过滑凉的表面,似是有万种言语,最后只轻轻道了一字——“玉。”

 

他改名神毓逍遥,企图彻底从那段痛失至亲的过去里走出来,他看起来做的很好,君奉天却一直知道,神毓逍遥还是玉逍遥,不论多少时光碎片将他裹挟成了什么样子,他都是玉逍遥。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

 

只是很久之后,他没有想到的是,那块属于玉逍遥的玉碑,由他亲手立起。

 

 

 

(2)

 

 

玉逍遥的手垂落,他砸碎了千日甘酒坛,那一刻君奉天忽然不知所措起来,在成为法儒无私后这是他第一次感到茫然,就像是被丢到大海里,不断下沉,就像方才玉逍遥不断下沉的身体一样,最终完完全全埋进流沙。君奉天牢牢抱紧他,像是抱住最后的浮木,他把头埋进他的衣襟,来回碰撞的的呼吸好似他还活着那样,用一个人的力气去吐出两个人的生命。

 

君奉天枯坐一夜,待到抬起头,第一缕曙光划破地平线,于是他想,他该找一块玉了。

 

天空泛白,他抱着玉逍遥站起来,接着感到头晕目眩,这是许久不曾有的体会,如属于少年练剑后体力透支的晕眩感。他很快稳住脚步,君奉天曾经告诉自己身为法儒不能跌倒,不能后退,不能输。可现下却只想着,如果摔倒了,会伤着怀里的玉逍遥。

 

如果他还醒着,恐怕会上蹿下跳说法官大人也有虚弱的时候呀,快让师兄抱抱,然后嬉皮笑脸靠过来揽他的胳膊,但现在玉逍遥睡得太沉了,玩笑开得太多其实也很疲倦,他需要休息。

 

君奉天走进那间他们生活过的茅草屋,里面的摆设自玉萧死后没有动过分毫,一切都仿佛静止在了那一天。

 

窗台上摆了水缸,里面游弋几尾鲤鱼,比起掠过晴空的仙鹤,玉萧更喜欢这些小生灵,而身为兄长玉逍遥则关心是清蒸还是红烧;晾衣绳是新绑的,能晒三床被子,不至于让玉逍遥每次借被子没干的借口拱他的被窝;而青萍地的剑痕是正法神谕的杰作,玉萧唠叨了整整一下午,说原本想种地瓜的,结果土都坏了.......

 

这里的一花一草都还是老样子,而他们早已青丝换了白发。

 

玉逍遥浑身都被血染透了,这幅邋里邋遢的模样,纵使玉逍遥不拘小节也定无法忍受,君奉天把他放在床榻上,想要给他脱下来,可血凝结住,布料黏在皮肤上,他不敢硬扒,玉逍遥是最爱喊疼的人,一点儿伤口都大惊小怪的,逼着他说出毫无真诚的安慰,同样的戏码重复上演,偏生就是要那几个字的体贴。

 

他翻出当年用的浴桶,幸好没有腐坏,倏然想起这屋子依靠玉逍遥的仙术保护,又怎么会损坏。他加持了新的阵法,引天波飄霖降水,再施内力加热,体内真气凶猛翻涌,水温一时过高,便再加冷水调和,君奉天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就是在无理由这样做而已。

 

他把玉逍遥缓缓放进桶子里,后者顺着重力向下滑,他扶稳他,用毛巾垫在木桶边缘,将他微微后仰搁好他的脑袋,想他怎么这么乖。

 

君奉天把属于天迹的发饰逐一拆开,混着血和泥土的长发拧在一起,像死去的藤木般大捆坠下来,他张开五指试图从头梳到尾,却是不能了,中途被血块阻挡缠成死结,君奉天就把头发也泡进水里,站在桶边等待。

 

氤氲热气蒸腾,桶里的水全红了,甚至有点儿发黑,浓郁至极的颜色仿佛连带着雾气都变成淡淡的殷,这让玉逍遥的脸色瞧起来好看一些,他接了清水,撕下片袖子做抹脸巾,把他口鼻的血都擦去,关节触碰到皮肤,湿润且凉......在他陪他去还债的时候玉逍遥的体温就在流失,他握住他的手,掌心也是这样又湿又凉。

 

君奉天就这样盯着袅袅水雾后的玉逍遥,想这种温顺果然不适合他,平时即使是睡觉他都不老实,爱乱动,抱可以抱住的任何东西,当然是君奉天最好。可现在玉逍遥双目阖着,长长的睫像是停在花上凝固的蝴蝶,他设想若是自己稍加挑拨,这双翅膀就会颤动,然后开开合合,将紫眸隐在伤心事里。

 

他怎么这么安静呐,君奉天好不适应,平时嫌他吵,现在看来果然还是吵一点好,干嘛这么安静呐......

 

血块全都泡化,君奉天把他转到垫了软褥子的床上,那身衣服吸饱了水分外称沉重,玉逍遥爱吃,如果他一直吃下去,会不会有一天变成这样的胖子?

 

哈!一个胖胖的先天。

 

 

 

(3)

 

 

君奉天忽然想笑,就真的笑了,他像是无所谓发出气流鼓动的声音,轻轻把衣服的水攥干,他要开始给他褪去这身血衣......洗淡了的红色均匀铺开,如一匹红绸子,说什么做他和玉萧的见证人,好假好假,哪有兄长穿这么红的,不知道还以为他才是......

 

越想越离奇了,君奉天摇摇头抛开这些念头,他一层层掀起泡烂的宣纸般来剥他的长袍,实在粘连在的就用正法割开,到内衫变得不好处理,他半扶起他,让他靠在他肩膀处,一点点分辨哪里是血肉哪里是衣料,最后实在看不清楚,就皱眉责怪道:“......怎么搞成这样。”

 

看样子至少挨了五刀,其中一刀从后背穿到前胸,开口一掌长;右手肩胛骨被劈得很深,伤到了动脉,握剑的时候该是很疼,但他能想象当时玉逍遥的模样,肯定还说着那些烂话,笑骂千军。

 

他去倒掉那桶水打算换新的,发红发黑的水泼在草地上,矮矮的青草竟瞬间枯黄伏倒,渗下去的使露出的土变成深黑,君奉天愣住。

 

毒,该死的毒,卑鄙无耻,可恶......

 

第二遍清洗时已经没有多少血了,伤口发白翻卷,像妖异的花朵开满身躯,君奉天捞他出来,后者歪在他身上,和过去练剑累了打了个盹一样。

 

 

君奉天从柜子里找出一条旧衣服,居然还是仙门校服的款式,只是少了一套发冠。他给玉逍遥穿戴好,从自己的发饰里拔下一支木簪子,那支细短的木簪隐在浓密发后,形状奇怪,是来自一把叫神谕剑的杰作,玉逍遥当时就用这破玩意儿换了他七笼叉烧包的钱,真是厉害。

 

果然是全苦境烤肠店幕后的大东家,两分奸两分骗,三分苦境三分怨,当时说好的不许先死,结果还是骗了他,三拳没有吃够真是不知教训呵......难道是生气了?

 

君奉天买棺椁和玉料回来时,天又要黑了,他路过轩窗向里看去,玉逍遥安静躺着,被子盖得很好,月光洒进来,在他仅别一根木簪的银发上缓缓铺开,犹如霜雪吹散。

 

几乎是同时刻,昨天他在月上梢头时搂住他,今天他在梢头见月时仍搂住他。棺木里垫了鹅绒,不会觉得硌得慌,还有神谕也陪着,想来不会太孤单。

 

又怎么会孤单呢,有师尊和小妹在那边,他还可以嬉嬉笑笑,热热闹闹。

 

他注视他的脸许久,最后甚至带着几分喜乐的合棺填土,把玉碑扶起。一整块通体发蓝的玉,第一眼便看中了,照在月下内里仿佛有流动的水波,君奉天拔出正法,手起剑落,端端正正刻了“玉逍遥”三字。

 

然后他仔细打量了一番,和他当初一般,低低道:“玉——”

 

*

 

君奉天,亦或说是法儒无私高举起酒杯,姿态非是祭酒,却如相敬,他洒罢满盏后转过身,袖拂大步向前,带着一身凛然月色,迈向没有玉逍遥的无边苦境。

 

这不是天命,君奉天高声吟咏诗号。他想,这不是天命,这只是担起永不终止的,奉天逍遥的誓言而已。

 

苍生不哭泣,邪恶不猖狂,家园得圆满,正义永不消。

 

身后玉碑静静伫立,风过拂动一排芦苇,摇摆间,声响如同附和。

 

 

 

 

————全文完————

来自深夜报社,面临暴击ed,居然又去重温了一遍奉天逍遥退场,自找虐....独虐虐不如众虐虐嘛。

文来自于空白的时间点,从玉逍遥便当到碑立起,期间奉天粑粑全权包办,他该怎么做呢.....想想都暴风哭泣,于是生出这么个玩意儿....希望没太崩。) 

总之还是相信ed最后隐约发糖的(握拳),现在的刀都是为了日后的糖不是吗。

最后食用愉快,顶锅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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