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川

一川烟草,满城风絮

【玄黄三乘】河山碗(4)

*民国AU

*玄黄三乘+奉天逍遥

*「逆时」系列中篇

 

【第四章】

 

影墙闪过两道人影,玉逍遥带头,领非常君鬼鬼祟祟溜进了莫家院,他们沿红木窗缘猫腰前行,绕过出门倒夜壶的婆子,轻手轻脚搬开一盆云片松,跨穿侧座房后狭窄的矮墙,在略有发黄的窗格下轻轻敲了敲,三短一长的慢板拍。

 

他们等了许久仍不见有人应答,玉逍遥肚子叫嚣起来,两顿没吃的他已经快要前胸贴后背了,他特意不吃早食准备尝君奉天说好给他带的芸豆饼,结果君奉天今日不知为何未去读书,这芸豆饼也没了着落。如今他再无耐力等待,压着嗓子恨恨道:“十七你个蠢蛋不吃饭还连累你逍遥哥挨饿,有本事以后成这片老大把你娘抢回来啊。”非常君在后头拉拉他袖子,“你咋这样教坏人?”而尾随的越骄子皱眉,“这样有错?”

非常君无语,抬手再扣了扣窗棂。这次莫十七有了动静,却仅打开条细缝,他憔悴苍白的脸半边被一段白光照亮,半边隐在晦暗里。多日的哭泣使他声音沙哑,干裂嘴唇反复开合,语气艰涩道:“别烦我。”

 

“出息了啊朝我们发什么火,有本事去把你那混账爹揍一顿!”玉逍遥跳起来用力把他的窗户敞开,一条腿搭在白粉砖石台上,另一条使劲一蹬就翻了进去,莫十七向后退开,背过身不去看他,玉逍遥扬手狠扇了十七后脑瓜一巴掌,“旁人骂你丫挺的你不会骂他龟孙呀,自己受罪算个什么劲儿,瞅瞅你那怂样。”

 

莫十七忍无可忍,“玉逍遥,你闭嘴!”

 

玉逍遥推了莫十七一把,后者踉踉跄跄将要跌倒,玉逍遥上前扶住他,嘴里仍念叨,“饿了三天还有气力和我顶,看来没出啥事嘛,先把饭吃了,咱们来日方长不差这一口气的事儿。”朝窗户方向喊:“非常君,把你逍遥哥从牙缝里挤出来午食拿来。”

 

“哎呦,你们终于想起我了。”非常君弱弱的声音传来,只见他原本想学玉逍遥的动作翻窗进来,结果腿没后力蹬不起来,整个人挂在窗台上犹如一只翻不过壳的龟,此刻正颇为绝望的把他们来望。

 

“你怎么不出个声?”玉逍遥连忙跑过去,非常君苦笑道:“明明你们聊得太欢了,害我嚎了半天。”

 

两人把非常君连拉带拽拖了进来,玉逍遥把食盒打开,“看看,炒虾球、六一丝、冰糖山药、冬菇豆腐和米粥,为了你厨子都以为我转了性要吃斋。”非常君把粥盛在碗里递给十七,“慢点吃。”

 

莫十七安静用着饭菜,玉逍遥还不忘数落他,“天下美食这样多,你偏要选择饿死,人活着总有盼头,非寻死觅活算个什么好汉。”非常君亦安慰他,“虽说谁遇见事儿都难过,但错不在你,完全不必这样折磨自己。”他们一人一句直说到莫十七吃完,期间一言不发的十七末了打了个饱嗝,淡淡道:“知道了。”

 

“唉,你这人......”就在玉逍遥还要多拌上两句时,门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非家红姨和玉家总管破门而入,也顾不得什么礼数,拉起自家少爷就要走,“快,出大事了!”

 

“出了什么事?”玉逍遥瞪大眼,显然没有反应过来。

 

“打起来了,那姓张的和姓吴的打起来!”红姨鬓发都跑得散开,“眼见已经到固安了,老爷正商量要走啊!”

 

他们仓皇被带走,屋子里的莫十七跑到门口想要追,很快又停下脚步。他靠在那盆文竹旁,乌黑的眼珠里闪过一丝慌乱,却飞速沉寂,注视着非常君与玉逍遥的离去。

 

玉逍遥从未见过这般架势,玉家直系齐聚大堂,他在素来慈眉善目的爷爷脸上看到了果决,在那能吟风花雪月戏文段子的爹爹脸上看到了肃然,这和他平时熟悉的家人是那么不同,最终还是玉家长辈说话:“已经不能再等了,君家昨天就得了消息,先派出的人走长辛就没个回头的,刚才传话过来,马厂那边也走不通了,只能走隆化后直接南下,去昆明。”而玉逍遥的娘亲正抱着刚满三月的小弟弟,身旁站着扎红头绳的玉箫,女童脆生生插进话来,“娘,我们还回来吗?”

 

玉爹爹一改平日的悠闲模样,他沉声说:“会,顺天府就是玉氏的老家,我们一定能回来。”他朝妻子道:“你去把细软收拾好,大件的都不要带,我那些书画古玩也不要带了,只看顾好孩子,给他们多裹些衣物。”又转头看玉逍遥,“逍遥,你现在去君家找君爷爷,就说玉家明白道理,明儿未时,前门站老海棠树下碰面。”

 

玉逍遥撒开丫子跑,他也不知为何自己要这样着急,他只是忽然想见一见君奉天,没有理由的,想见一见他。

 

玉逍遥穿过君家的天井,那里种的李叶绣线菊从未开过花,他踏着满地枯枝,猛地撞入了一个人的怀抱,君奉天顺势抱住他,低低的嗓音犹如寺庙里的钟鸣:“镇静。”

 

君奉天拉着玉逍遥去寻君老爷子,那里非家派的人已经把决定上门阐明,玉逍遥转达了父亲的话,君老爷子黏着长须,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好,我们三家现在都在准备,末时就走。”

 

玉逍遥答应着,转头就要回去,他奔跑到宅门前,才发觉君奉天一路都拉着他的手,他们甚至来不及多说半句话,君奉天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仍说:“你要冷静!”

 

非、玉、君家彻夜灯火不息,他们打点着百年家业最庸俗的成分,那些金银票子,将无数的古董和书画埋在院里的木棉树下,母亲将妹子和弟弟都交给玉逍遥,她摸着儿子的脸,温声道:“咱们不怕,你要让弟弟妹妹们乖乖的,不要哭,不要添乱,如果你做到了,娘就给你们买糖人吃。”

 

“要个最好看的凤凰的!”年纪最小的七妹说。

 

“好,给你买最好的。”母亲匆匆将箱子封好,把一副未能绣完的江山秋色图一刀裁成两段,眉目中带着坚韧果决。

 

与此同时,莫家也正忙乱,他们不去昆明,而是选择曾让他们光宗耀祖,又怨声载道的远支宗室隐居的本溪。而对于部分年纪较小的后辈,他们将从西渡口顺水至天津码头,搭上卯时的轮船,用家族抛却姓氏抛却颜面换来的钱财,镀一个留洋的金身。

 

那一日黄昏,莫十七悄悄把两张写有他明日行程的字条放在了他们平时传消息的红砖墙角,用一只瓷碗扣住,他当时完全是没有缘由的那样做,只觉不论是漂洋过海还是异地奔波,与他而言并无差别,莫家到底是不会因缺少或多出他而受影响。他抓着些虚无缥缈的念头,在云团犹如火烧的晚霞里,拖出一条长长的孤影。

 

但他没有等到非常君和玉逍遥,那只碗不知被谁取走,字条随风飘摇,莫十七等在渡口,天高月朗,他想起玉逍遥在他幼年病重时送来的豌豆黄,想起那弓着腰坐在门槛上朝他招手的非常君,他暗自发誓,如果他们来了,他便不走了,永永远远的,不走了。

 

直到渡口仅剩那月光,莫十七终于放弃,他仰头望着那皎洁的一轮,心里空空荡荡,大船都离开了,他搭上一只小小的渔船,伴着窄窄的木箱,听见渔夫扯着嗓子唱不伦不类的歌:“明日隔山岳唉、明日隔山岳——”

 

而在前门火车站前,老海棠树下三家直系血脉拖着不能再精简的行李碰了面,君奉天看见玉逍遥抱着尚在襁褓的弟弟,衣摆被小玉箫拽住。他们跟在父母身后,没有只言片语的交流,仅眼神交错,所有的惶恐不安都得到抚慰。

 

玉家君家非家的长辈商议着的路途方向,老一代岁月的积淀使他们犹如在下一盘黑白棋,每一子都肩负局势走向,却又从容不乱。君尊玄先生姗姗来迟,他还是那身土灰长袍,背一小包裹装着些绝版的古籍文书,他语气与传道受业时无异,“虽宁为百夫长,老夫却要为这些迂腐玩意儿尽些力气了。”

 

非常君仰头看那百年海棠细长的枝干,问站在身旁的越骄子,“我们会如何?”

 

越骄子上前握住他的肩,头一回不带嘲讽或漫不经心的语气,他郑重许诺:“你死我死,你活我活,你我同根,枯荣同命。”

 

君家老爷子环顾这老老小小一圈,终于高声道:“出发——”

 

 

————待续————

 

注: 

*1922年第一次直奉战争打响。4月28日,奉系率12万奉君官兵发动总攻,直系总25万兵力,双方于马厂、固安、长辛店激战。

(以上来自百度百科,文中地点转换未经考察,仅用而已,考究勿怪。)

 李叶绣线菊:又名“笑靥花”。

  *明日隔山岳:《赠卫八处士》(杜甫):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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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完贺文立空闲flag结果事儿又出来了,两个连载先优先这个吧毕竟篇幅不一定长,加上中了民国毒现在还没戒,趁着激情燃烧的岁月赶快码着,怕日后颓了......

 

进入战乱阶段了......十七去人格分裂啊不对是出国留学了,另外三位的故事还将继续,感谢追文道友们,熊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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